“李二狗、高一、理科、直男”。

把自己定义为直男是因为李二狗觉得在当今这样一个多元的社会，能够定义性取向的词语界限越来越模糊。李二狗写完日记的扉页的个人介绍后，又写下了自己的愿望“希望结交一个妹子”，有时他也会在孤独的夜晚怀疑自己，自己是否一直没有女朋友是因为自己在等待另一个男生。

二狗一直认为自己的名字不够洋气，像个五线城市里某个土鳖的名字，他嫌母亲迷信，因为母亲坚持认为“二狗”这个不仅好养活而且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像诸多的家长一样望子成龙。可李二狗不给力，生下来就心脏不好，上学大多时间都在运动场当场外观众，每回看同学打球，他都意淫场上最活跃的那个人是他，当比赛结束后会有初中的小女生羞涩的拉着他的衣角问他要电话，因为女生都喜欢在一群男人里最突出的，不仅能体现自己的品味超群还能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是女性的攀比心，李二狗从女性心理学上看到的。但现实毕竟残酷，李二狗没有机会，他甚至没有近距离地和女生说过话，青春期的男生都渴望异性的气息，他百度过“什么是女人味”，虽然有很多科学的解释，但李二狗始终认为女人味一定就是鲜橙味，新鲜、活力、多汁、至少相近，李二狗这么想。

每个夏天李二狗都会抱着一大瓶鲜橙多看同学们打球。

高二那年，每个人压力都很大，李二狗觉得鲜橙多已经不能帮他了，他要尝试一种可以展现直男风格的球类运动，各种百度之后他觉得从网球开始。正值燥热的八月天，温度能把人逼疯，李二狗按照从网上看的视频先开始练习发球，发第三个的时候李二狗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在栽倒前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前几天微博上流行的一句话：

“不作不死”。

当李二狗睁开眼时，自己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小床上，这张床陪伴了他十多年，不离不弃。李二狗摸摸自己的胸口“嗯，还有心跳”，就是根本不记得栽倒后发生的一切了，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句“不作不死”，李二狗决定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人生格言用来警醒自己，以前李二狗看不起那些有人生格言的人，认为那是自欺欺人。但这次他觉得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变了，“该像个男人一样了！”他在自己的日记写了这句话，说的好像自己以前活的不像个男人。

吃过饭就去上学了，临走母亲叮嘱了他几句，他发现今天母亲的脸色不太好，想问问她是不是没睡好，但又忍住了，他觉得那是父亲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

班里转来一位新同学，叫李小蔓，她的脸很白，像块雪糕，属于那种瘦弱地能激发出人的保护欲一样。李二狗盯着李小蔓做自我介绍，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自己体内被激发出了某种雄性物质，但他又马上冷静下来，心想着自己还是好好复习吧，面包和妹子都会有的。小蔓的性格似乎与她那柔弱的外反差巨大，活泼健谈，才来几天就与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李二狗回到家后根本无心向学，满脑子都是李小蔓，他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听见耳边隐隐约约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亲切而又熟悉。李二狗觉得自己是精虫上脑，最后冲了两次冷水澡才睡着。在遇到李小蔓之前，李二狗不曾忧虑，现在却如此这般。

李小蔓到班上已经半个多月，但李二狗感觉每天日子过的很慢。一天上课下课老师与同学似乎都已失焦，李二狗的焦点就在前方，他的前桌就是李小蔓。李二狗每天最享的事情就是上课，全世界都是李小蔓，哪怕只是她转头过来借李二狗的橡皮擦，他都觉得自己想把整个笔盒塞给她。但李二狗太耸，他始终不敢主动和李小蔓说话，甚至连借个本子抄个作业都不敢。那么近，又那么远。

李二狗家离学校不远，出校门必经一段羊肠小路就能走到。这天放学回家，发现往常只有他一个人走的小路上却多了一个人，身材瘦小，校服连屁股都遮住了。李二狗快步上前想探个究竟，走到近处才发现是李小蔓，整个人瞬间凝固，迈出去的脚也不知道该怎么落，李小蔓转过头来看见是李二狗，冲他友好地笑了笑，红嘴里露出小虎牙，像海豚的一对幼鳍。李二狗平日文学素养不深，脑中已经没有确切的词来形容他认为世界上最温柔而又动人的笑容，这大概就是语言的缺陷吧，李二狗心里不愿屈服与自己的文化程度。李小蔓说“你家也住在这里吗？”李二狗感觉很奇怪，自己一直住这里啊，莫非小蔓和他成了邻居。“我在问你呢，你要在这里立一天么！”李小蔓打了他一下，打住了他脑中的疑问，李二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还没放下来，尴尬地摸了摸头，嗯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此后两个人仿佛一下子熟了起来，默契度也似乎被调在了同一频率，每天放学他俩总会同时出现在这条小路上。李二狗每次放学收拾书包时都会时不时地偷瞄李小蔓，以加快或减慢自己收拾书包的速度，然后远远地看着李小蔓和朋友们嬉笑着在校门口告别，踏上小路事才赶过去和她一起回家。小蔓仿佛也是在李二狗回应，每回出校门时都会向后望一眼，李二狗不知道李小蔓是否在望自己，但他觉得是的。有时李小蔓走得快，就会在小路上走走停停再四处看看，等李二狗跟上来。他俩每天的话题无非是吐槽每天要写的卷子很多，但自从和李小蔓一起回家李二狗觉得每天都很开心，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的确，李二狗是个怂货，每回都是李小蔓先开口，李二狗才像被授权允许开口说话一样。

时间总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转眼九月，夏末。

这天在小路上李小蔓说起了梦想，她问李二狗“你以后想干嘛？”李二狗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说“体育老师吧，我喜欢看别人运动，你呢？”李小蔓想了想刚准备说，老天才不顾及你说没说完，劈头盖脸就下起了倾盆大雨，两人赶忙跑到前面的居民楼下避雨，但都已成了落汤鸡。

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下越大，把他俩所避雨的地方与外界隔离了起来，像一道屏障。李二狗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这么奇特的景象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哦，对了，刚才光顾跑了，你以后想干嘛你还没告诉我呢”他问道。

“嗯，我想当医生。”李小蔓说，说的很神圣。李二狗觉得她以后能当上医生，因为医生都是白衣天使，李小蔓这么白，再穿上白大褂一定是正版白衣天使。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李小蔓顿了顿说。

“啥事情？”李二狗心里已经有一堆备选答案了，她要问我要电话么？不会吧，我俩邻居至于么。难道她要想我表白？不会的，她咋会看上我。二狗有点纠结。

“我明天要搬家了。”李小蔓接着说，显然出于他的意料。

“搬哪去，你不是才搬来么。”

“这次不一样，我感觉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李小蔓慢慢的说，一字一句让竟让李二狗有些莫名的伤感。

“哪你不上学了？”李二狗有些着急。

“不知道。”李小蔓声音明显变小了，说：“谢谢你这段时间陪我。”

李二狗直犯怵，心里很乱。以后又得一个人不说，以为要来的春天已经变成黄花菜了。想到这里，李二狗心里一把辛酸泪。李小蔓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脚下不断被雨水冲刷的地面。

突然，她朝李二狗靠过来踮起脚，把嘴唇贴在了李二狗的嘴上。

这一刻李二狗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人生圆满了，世界末日也无所谓了。时间和雨甚至连心跳都在这一刻定格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嘴唇可以这么柔软，李二狗无数幻想的接吻无非是用自己的舌头舔自己的嘴唇，但这次是真的，他快要流泪了，李二狗心脏一阵狂跳，生疼生疼的，他想自己真他妈耸，接吻都这样，忽然李二狗两眼一黑，浑身一软天旋地转。

不知在黑暗中旋转了多久，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让李二狗停止了旋转。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鼻子里插着氧气管。他看见母亲一脸的泪水，母亲说：“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就说有时还是得讲点迷信，咱庄子上的神婆让我一直喊你的名字，这一喊就是一个多月，还好你醒了，差点就是植物人。”李二狗觉奇怪，自己居然晕了这么久，但他没有心听母亲说这些，他估摸着李小蔓应该已经搬走了吧，那次告别真是糟透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李二狗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打扫着监护室，心里还在想李小蔓。护士给刚打扫完的病床上盖上了白布单子，算是对去世病人的一种送别仪式。他心想，能从这间专门照看植物人的重症监护室走出去的人真不多，自己真是万幸。

一周后李二狗被通知可以出院了，临走前他最后检查了自己的物品确定没有什么被落下，李二狗扶着母亲一起往出走。天空瓦蓝而又纯净，阳光暖人，从监护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病床的白被单上，使得它更加苍白。李二狗望了望空荡荡的监护室以及仅有的两张被护士收拾得很干净的病床，他迟疑了下，回去从病床上抽走了自己的床位卡，希望自己不要再来这里。不经意间，李二狗注意到临床的床位卡似乎还没更换，他便也一同抽了出来，他看了看上面的资料，病人的病症是脑死亡，上周去世的，再往下时却愣在了那里，胸部一阵生疼。

“姓名：李小蔓”